【苏轼、苏辙:史上最美的兄弟之情!手足之情可为千古之典范】
宋代文人地位高,以后的历朝都不能比。其中,兄弟均显贵者很多,如宋庠、宋祁,孔平仲、孔文仲,王安石、王安国、王安礼,曾巩、曾布、曾肇,等等。单论兄弟情深还是以苏轼兄弟为最。
哥哥——苏轼(1037年-1101年),字子瞻、和仲,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苏仙,眉州眉山(今四川省眉山市)人, 北宋文学家、书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唐宋八大家分别为:唐代柳宗元、韩愈;宋代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曾巩) 。
弟弟——苏辙(1039年-1112年 ),字子由,一字同叔 ,晚号颍滨遗老。北宋文学家、宰相,“唐宋八大家”之一。
嘉祐二年(1057),哥俩同科高中进士。此年,苏轼20岁,苏辙18岁。
史料记载,苏辙“幼从子瞻读书,未尝一日相舍。少年时“从子瞻游,有山可登,有水可浮,子瞻未始不褰qiān裳先之。”《宋史*苏辙传》中说:“辙与兄进退出处,无不相同,患难之中,友爱弥笃,无少怨尤,近古罕见。”
苏辙是最高调的弟弟:“自信老兄怜弱弟,岂关天下无良朋。”
苏轼亦曾说苏辙“岂是吾兄弟,更是贤友生”,“嗟余寡兄弟,四海一子由”。
兄弟二人风神俊秀,芝兰同芳。苏轼的才华自不必说,开创了豪放词派,文章行云流水,随物赋形;苏辙的诗词“意境闲澹,情趣悠远”,文章“论事精确,修辞简严”。苏轼亦称赞他的文章有“一唱三叹”之声。
兄弟二人志趣相投,都以文章名天下。共同的爱好使兄弟二人有共同的语言。苏辙很谦虚,他说:“少年喜为文,兄弟俱有名。世人不妄言,知我不如兄。”(《题东坡遗墨卷后一首》)
苏轼当然也很清醒,他说:“子由之文实胜朴,而世俗不知,乃以为不如。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为人,故汪洋淡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答张文潜书》)。
苏轼去世后,苏辙满怀深情地怀念兄长:“我初从公,赖以有知。抚我则兄,诲我则师”(《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
在仕途上,兄弟二人大道相同、进退一致。苏轼恃才傲物,不合时宜;苏辙恭谨内敛,深沉稳重。苏轼一生数迁,一次牢狱之灾,数次贬官远地。苏辙多次为兄补台,一生基本平稳,曾官至副宰相。
1079年,苏轼因为在诗文中发表了对新法不利的言论而获罪下狱(乌台诗案),苏轼在狱中担心弟弟会有所不测,于是,在狱中作诗一首,由狱卒转交给苏辙。
《狱中寄弟子由》(苏轼)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时夜雨独伤神。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
为了营救兄长苏轼,苏辙倾其所有,上下打点。他呈上《为兄轼下狱上书》奏折(全文附后),意在为兄长做无罪辩护。这篇文章,字字惨淡经营,堪比李密《陈情表》,全文低声下气,低情曲意,步步为营,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泪水挥洒得恰到好处,也将皇帝阅览时的心理揣摩得恰到好处。
元丰三年(1080年)二月,苏轼因“乌台诗案”贬谪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职位相当于今之县武装部副部长,无“签单权”。苏辙受牵连也被贬到筠州。尽管如此,苏辙还是远远地来为苏轼送行。
1093年,苏轼被贬至惠州。考虑到各方面原因,苏轼最后只带了侍妾朝云和幼子苏过前往惠州,其余家小都托付给了苏辙。苏辙自己尽管人口众多,经济困难,但还是义不容辞地为兄长分忧解难。1101年,苏轼临终前,还安排自己最亲爱的弟弟苏辙为自己撰写墓志铭。
兄弟二人富贵中争相为对方避让。1109年,55岁的苏轼被高太后从杭州召回朝中,先是被安排做吏部尚书,后又任翰林学士承旨。这时,53岁的苏辙在朝中任尚书右丞。翰林学士承旨,是翰林学士院的主管、一把手,负责皇帝所有诏书的撰制,相当于中央办公厅主任或秘书长之类,属正三品。尚书右丞,是尚书省的主管官员之一,“奉天子命而施政”,相当于国务院的副总理,属正二品。兄弟二人此时均处于政治生涯的最高峰,但是,踌躇满志却也面临着 政敌们无所不在的嫉妒与攻击。为避免给弟弟子由带来祸端,苏轼首先上《杭州诏还乞郡状》,恳请圣上“只作亲嫌回避,早除一郡”,意思是兄弟在朝,工作起来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为避免口实,苏轼请求回避,请皇上允许他早早地到地方任职。
苏轼此举,明显是为兄弟苏辙让路。而苏辙听说后,一方面很感动,另一方面也不好意思:哥哥有这么高的政治觉悟,做弟弟的也不能落后。于是,苏辙也连上四道奏折,请求外任,并说:“兄轼才高行备,过臣远甚”,“只可使弟避兄,不可使兄避弟”。(《兄除翰林承旨,乞外任札子四首》其一)面对高官厚禄,兄弟二人争相为对方让路。对比一些为钱、为官等杂七杂八的目的而失和反目的势利之徒,苏轼兄弟这情义,这境界,真让他们汗颜。
公元1097年,苏轼被贬谪到海南儋州,苏辙被贬谪到广东雷州。五月十一日,两人相约于广西滕州见面,苏轼后悔当初没有听弟弟劝他效仿陶渊明归隐田园的话,作诗云:“劝我师渊明,力薄且为己。”这一年,苏轼六十岁,苏辙五十八岁。相处一个月后,六月十一日,兄弟二人分手,从此作别,直至苏轼五年后病殁常州,再无缘相见。苏轼去世前,因为见不到苏辙而大憾大恸,苏辙接到噩耗则“号乎不闻,泣血至地”。苏轼去世后,苏辙安葬兄嫂,照顾两家家小,史称“二苏两房大小近百余口聚居”。
苏轼兄弟一生宦游,四十多年里,尽管他们一有机会就相聚相守,但毕竟山高水长,“不相见者,十尝七八”,只能凭借鸿雁传书,感慨离合。苏轼在杭州任期满后,因苏辙正任职济南,就请调山东密州,以图相邻。苏轼的《沁园春 孤馆灯青》这首词便作于此时,词前有小序:“赴密州,早行,马上寄子由。”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漙漙。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出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赏析—— 上片寓情于景,“孤馆”、“野店”、“晨霜”、“云山”、“朝露”等等,都是大地上凄清无彩的风景。苏轼想到自己与变法派的矛盾,导致在朝中无法自立,被调来遣去,“世路无穷”,“劳生有限”,自己风尘万里,多愁少欢,兄弟分离,不由得有一种厌倦情绪。
下片画风急转,想起兄弟二人青春年少,金榜题名,人生正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像西晋才子陆机、陆云兄弟一样,胸藏万卷,下笔千言,想“致君尧舜,再使风俗淳”有何难哉?然而现实是这么不如人意,此时此刻,我只想做个袖手旁观的闲人,最好像鲁国大夫叔向被囚后“优哉游哉,聊以卒岁”,和兄弟一起,健康快乐,长醉不醒。词中除写离情外,更多地表达了苏轼入世出世的矛盾苦闷,而这种事,只能对最放心的弟弟说。
兄弟二人在人生的旅途中,诗文酬唱寄赠很频繁。据不完全统计,如果不包括文章书信的话,二人仅诗词唱和就近200首。他们兄弟二人相知相重,也相互劝勉。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苏轼的《和子由渑池怀旧》和《水调歌头》:
林语堂评价说:往往为了子由,苏东坡会写出最好的诗。苏辙回忆起与苏轼进京考试时路过渑池寺院,在寺壁上题诗一首(相当于发了一个朋友圈)。
怀渑池寄子瞻兄(苏辙)
相携话别郑原上,共道长途怕雪泥。
归骑还寻大梁陌,行人已度古崤西。
曾为县吏民知否?旧宿僧房壁共题。
遥想独游佳味少,无方骓马但鸣嘶。
赏析——同行兄弟在郑原野上话别,共同担心前路艰难。
骑马回头还在大梁田间巡行,想来远行家兄已经翻过崤西古道。
曾经做过渑池主簿百姓知否?还和父兄歇宿僧房共题壁诗。
遥想兄台独行一定旅途寂寞,前路迷茫只能听到骓马嘶鸣。
苏轼和诗
《和子由渑池怀旧》(苏轼)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骞驴嘶。
赏析——人生在世,到这里、又到那里,偶然留下一些痕迹,就像是随处乱飞的鸿鹄,偶然在某处的雪地上落一落脚一样。它在这块雪地上偶然留下一些爪印,然后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人生如梦,转眼即逝。凡事皆会过去,再努力回忆也无济于事。常人亦会过去,从暂时的分离到永久的诀别,谁都无法避免。坏好迷悟都会过去,你什么也留不住,明白了这一点,便是觉悟的开始。
苏轼中秋怀人之作,大多为苏辙所作,其中《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更是千古绝唱。中秋之夜,苏轼大醉,望月思弟,生出无穷悲欢之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将手足之怜念,离别之伤感,人生宇宙之哲理写成极品。更有人说:“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兄唱弟随,在苏轼写了《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的第二年,兄弟二人在徐州相聚,苏辙也写了一首《水调歌头 徐州中秋》回赠其兄,写欢聚的喜悦和即将离别的伤感。
离别一何久,七度过中秋。去年东武今夕,明月不胜愁。岂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载凉州。鼓吹助清赏,鸿雁起汀州。
坐中客,翠羽帔,紫绮裘。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今夜清尊对客,明夜孤帆水驿,依旧照离忧。但恐同王粲,相对永登楼。
解析——今年今夜,你我兄弟二人相聚于此,饮酒泛舟,听着音乐,望着鸿雁,享受这相聚的欢乐时刻。然而,嫦娥无情,不曾为人逗留过,今夜把酒言欢,明夜水驿孤帆,依旧照离忧。“相对永登楼”的日子让人欢喜让人忧,再相对,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附录】苏辙《为兄轼下狱上书》原文
臣闻困急而呼天,疾痛而呼父母者,人之至情也。臣虽草芥之微,而有危迫之恳,惟天地父母哀而怜之!
臣早失怙恃,惟兄轼一人相须为命。今者窃闻其得罪,逮捕赴狱,举家惊号,忧在不测。臣窃思念,轼居家在官,无大过恶。惟是赋性愚直,好谈古今得失,前后上章论事,其言不一。陛下圣德广大,不加谴责。轼狂狷寡虑,窃恃天地包含之恩,不自抑畏。顷年,通判杭州及知密州,日每遇物,托兴作为歌诗,语或轻发。向者曾经臣寮缴进,陛下置而不问。轼感荷恩贷,自此深自悔咎,不敢复有所为,但其旧诗,已自传播。臣诚哀轼愚于自信、不知文字轻易,迹涉不逊,虽改过自新,而已陷于刑辟,不可救止。
轼之将就逮也,使谓臣曰:“轼早衰多病,必死于牢狱。死固分也,然所恨者,少抱有为之志,而遇不世出之主,虽龃龉于当年,终欲效尺寸于晚节。今遇此祸,虽欲改过自新,洗心以事明主,其道无由; 况立朝最孤,左右亲近必无为言者,惟兄弟之亲,试求哀于陛下而已。”臣窃哀其志,不胜手足之情,故为冒死一言:
昔汉淳于公得罪,其女子缇萦请没为官婢,以赎其父。汉文因之,遂罢肉刑。今臣蝼蚁之诚,虽万万不及缇萦,而陛下聪明仁圣,过于汉文远甚。臣欲乞纳在身官,以赎兄轼,非敢望末减其罪,但得免下狱死为幸。兄轼所犯,若显有文字,必不敢拒抗不承,以重得罪。若蒙陛下哀怜,赦其万死,使得出于牢狱,则死而复生,宜何以报? 臣愿与兄轼洗心改过,粉骨报效,惟陛下所使,死而后己!
臣不胜孤危迫切,无所告诉,归诚陛下,惟宽其狂妄,特许所乞。臣无任祈天请命,激切陨越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