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吴永雄的散文集《天地有情——石狮湖边旧事》,便会对石狮的自然地理、文化掌故、历史沿革等有清晰的认知和了解。作者并非专业作家,仅仅出于兴趣写下这些篇什,他的文字简洁平实,一板一眼,资料真实丰富,为当地文化发展留下了生动的记录与准确的注脚。也正是因为有像吴永雄这样来自民间、对文化怀有赤诚之心的守望者,那些不为人知的资料和细节才得以传承下来。
吴永雄涉及行业颇多,几起几落,却对文学不改初衷,几十年坚持我笔写我心。他的文章因此具有广阔的题材和视域,随笔集《天地有情》以“流年往事”、“乡里名人”、“编目之余”和“附录”广泛涉猎,既写故人故景,又为各行业能人“画像”,也表达深思熟虑之后对社会热点问题的看法。石狮城的龟湖塘是这部集子的中心,或者说,这龟湖塘才是吴永雄更精确的故乡。中国人相信,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气,正是这一汪历史悠久的湖水,滋养了作者的童年和人生。那岁月是艰苦的,繁重的劳动和刻骨的贫穷写在每一个中国人的脸上,湖边的后生却不觉,泥土的芳香和劳动者朴素的情感让他对以后的日子充满希望。对文学艺术的热爱给他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这些在他回忆起湖边剧社、记下文化旧宅,以及勾勒华侨戏院和《民声报》的随笔中可见一斑。这些散文从今天写起,追溯此地此景的前世,牵扯出许多鲜为人知的历史故事,是在地方志以外对当地社会文化史料的有益补充。因为熟悉和热爱文化,这些作品写得发自肺腑,有根有蔓,读来生动有趣,朴素扎实,兴致盎然。
石狮作为福建省综合改革试验区,也是中国改革开放进程中的一个缩影。在改革开放30多年的进程中,石狮人以“敢为天下先”的劲头走出故乡和国门,成为凭本事致富的一代拓荒者。吴永雄本人也是其中的一个代表,他的许多文章就写出了石狮人这种特殊的精神品格——追求财富,百折不挠,勤恳质朴,因为亲身参与了那些中国历史节点上的重要事件,所以有感而发、真挚动情。吴永雄写自己经历的文章《我被“轰”出订货会》《当主任的那一阵子》《失败的基金会》等,让读者看到了一个普通人在改革开放初期创业的艰难不易。屡受挫折,却锲而不舍,才是那一代创业者精神的真实写照。中国经济的腾飞、社会的发展,也正有赖于这种精神的代代传承,这是中国精神,也是每一个普通个体的中国梦。
他写“乡里名人”的部分,既有新闻通讯的真实性,同时不乏文学性和艺术性,以白描的写法,寥寥数笔描画出石狮城的众生相。在记人的同时,牵扯出历史的脉络,让人不禁慨叹,小小石狮城竟是这般能人聚集、贤良辈出。他们身处各行各业,有早就声名在外的,有来自基层的普通人。无论名头大小,吴永雄都能一视同仁的去看去写,以平等的视角发现他们身上的闪光点。我喜欢的还是那些写民间艺人的作品,吴永雄写起这些来似乎更加游刃有余,这也充分说明,在熟悉和喜爱的领域里才最有话语权和说服力。他写染乌衫裤的巧匠张聘金,是和石狮过去的领军产业漂染业联系在一起的。从民国初年最有影响力的染坊写起,讲述了张妈水一家由小做大的过程,其中对“染乌衫裤”这项民间传统技艺的描述让人大开眼界。作者把一个行业的兴衰通过一个家族的起落写出来,更在文尾留下了对石狮漂染业和服装业的思考。《迦南园与“五老”李玉坤》从民国时代建筑迦南园的历史写起,溯及新中国成立后,一位普通的家庭妇女李玉坤将其作为我党地下活动据点的英雄壮举,书写了大时代中普通人的气概与情怀。
这类散文随笔在吴永雄的集子里还有很多,常是由一地一物辐射至与之相关的人物、故事和历史变迁,娓娓道来,从容舒缓。这种错落有致、言之有物,来源于作者对故乡的热爱和对与之同生共长的人民的关怀。就像作者自己在后记里写的那样,“我深深地爱着自己的故乡,但故乡留给我太多的辛酸事,太多的记忆……因而我想,人若无情,天地有情,何畏命运多舛,人生的道路不是依然宽广吗?”天地有情,有的也就是这份浓得化不开的情感吧。吴永雄对故乡、对文学的热爱都浓缩在这字里行间了,而他对本乡本土文化的挖掘与坚守,则更令人敬佩,也具有更大的价值。
吴永雄曾经出版过好几部集子,多有文章聚焦于石狮的历史文化。他曾在《远离商海的浮躁》一文里写道:“我的故乡湖边历史悠久,文化炽盛,是石狮的一个缩影。我愿借文学之力,挖掘乡土文化底蕴,把湖边的轶事整理出来,抛砖引玉,给故乡文化留点什么。”这是可贵的文化自觉,吴永雄先于许多人意识到了民间文化的重要意义,并身体力行地为保存和弘扬民间传统文化做自己能做以及该做的事情。他不事张扬,只是把自己的所知所得化成文字,于是,读者也就有机会从他朴素的叙述里了解流传于民间的瑰宝和财富。从这个角度来说,吴永雄在这方面花费的精力和气力,显然有着更深远的意义。愿更多人如他一般,传承与记录我们日渐散失的民间文化,不只关注庙堂之上,亦有心思去察觉江湖之远。